金鋼再現,生生不息———施力仁創作理念與個人結構  |  施力仁


華夏文化自古以來若見犀牛圖騰,即為國之重器。如孔子所言: 「犀牛乃神獸仁犀」。觀看不鏽鋼《金鋼犀牛》昂首直指天際的鈦金犀角,使人聯想到歐洲中世紀晚期,哥德大教堂高聳雲端的尖塔,象徵天主教信仰至高激情的凝聚。犀角上同心圓的指紋,象徵生命的輪迴與生生不息。金鋼犀牛披著鎧甲和鉚釘的造型,讓人想起現代主義未來派的表現手法,作品充分運用不鏽鋼的鏡面效果,強調科技時尚的線條感,展現金鋼犀牛的雄壯威武,運用具象手法加入科幻的想像,奔放而不失內斂地表現出東方獨到的精神氣質和內在意涵,試圖與空間環境協調一致且相得益彰,成就自然、人文、科學的完美結合,表達一種永恆的精神力量。


犀牛執拗力量的意象轉換


犀象太平、國泰民安,相傳秦始皇在四川地帶佈《犀牛陣》,兩隻石犀鎮住都江堰,以達五行八卦疏洪之效,成為兩千多年來中國最大水利工程。唐高祖李淵陵寢前置一對巨型獨角犀牛的石雕,各重六噸,成為中華藝術之瑰寶。金鋼犀牛以近乎三噸重的不鏽鋼鑄成與歷史遙相呼應,旨在展開一場跨越時間與空間的對話。我堅持犀牛主題創作數十年之久,也是個人藝術創作的重要題材,欲藉由犀牛具體形象,融入傳統中華文化對「天人合一」的崇尚,追求人與自然理想的狀態,傳遞愛和正能量。犀牛的象徵體現一種執著的力量,一種近乎執拗的蠻力,這也是我個人經歷的寫照;把自身長時間堅持的力量,轉化為象徵祥瑞之兆的神獸仁犀,凝聚成犀牛尖角積極向上的精神。作品夾雜於後現代主義的科幻奇想和未來主義的思緒,通過巨大的量體強化突顯出東方哲思的核心精神。以親近自然、關愛生命、結合中華文化與西方藝術文明之精髓,千錘百煉出一件件熠熠生輝,大器而厚重之作,並呼應對生態環境的關心,表達對人類生存境遇的堪憂。

亞里斯多德在其《靈魂論》中論述了三種靈魂,即植物靈魂、動物靈魂、理智靈魂,生命存在於物質與精神之間,而人類作為精神靈魂的萬物之首,成為其它生命的仲裁者,導致對其他物種生命的蔑視與殘忍,乃至於人類社會發展,就是一部不斷利用野生動植物資源的發展史。藝術家認為這種行為無疑是一個預言和警示,這也是作品與此次展覽策展主題「Personal Structures個人結構」的一種關係體現。這些「個體」是從思想到實踐的藝術嘗試,我將它們創作出來,放置於真實世界裡,旨在得到外部世界的某種「回應」,與觀看者產生共鳴。作品中不斷嘗試呈現出「生」與「死」之間的辯證。在某種程度上,藝術表現做為連通自身的意識世界和真實世界的媒介,也是一種複雜的「存在」:一方面,我需要保有思想獨立性和特殊性,用真實的感受在不斷地辯證與反思中,探尋對外部世界的理解,於是便誕生帶有批判和反思意味的裝置作品《生生不息》;另一方面,藝術做為一種外顯的「衍生物」,通過繪畫、影像、雕塑、裝置等形式,從二維延伸至三維,成為真實世界中獨一無二的「個體結構」。


文化性符號與環境的連結


古代文化的諸多意涵是我經過多年研究而灌注入作品的內涵,既融入犀牛具有祥瑞之兆的神獸靈氣,又蘊含獅身人面像的神秘韻味,還會讓人聯想到中國三星堆圖騰;古國文明,歷歷在目。作品《金鋼再現》,其外形如金字塔般宏偉壯麗,骨子裏透露出古埃及人賦予金字塔的精神:靈魂不滅。如同埃及有句諺語:「一切都怕時間,時間都怕金字塔」,從而將藝術時間「定格」為永恆。

我的「犀牛」在宏大的時空中尋找自己的位置,既體現歷史感,又顯現宇宙觀,讓它具備當代藝術應有的環境性、社會性、公共性和地域性等特點。我認為一件卓越的藝術品,不能僅依恃其獨特的外在形式與組成元素,更需要內在人文精神與內涵做為其支撐的靈魂。「犀」不僅是一種動物,經過千百年來的演化和傳頌,它已經成為了一種文化符號。我創造的犀牛雕塑,會因所在地的不同,如自然環境、人文環境的融合與對話中形成一種宏大的氣象,而呈現出新的意涵和耐人尋味的韻味,企圖達到作品與環境的最佳關係,從造型、體積重量、材質和色彩等方面,與景觀環境達到相輔相成而演繹出具有「紀念碑」(monumentality)性質的特殊意義,盡顯藝術的魅力,意在使觀賞者能夠從中感受到紀念碑性的莊嚴感。如此來看,我所傳達的犀牛雕塑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其公共性和社會性,可以面對非設定的、不同階層的社會公眾。

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


滿地金燦燦的落葉,似在隱喻人類生命的「周而復始,生生不息」,坐落在厚實的落葉地上,可以觀賞一系列的犀牛雕塑作品,栩栩如生,彷彿牽引觀眾走入它們的自然世界。作品選擇以自然主義的觀點、寫實的風格,呈現出犀牛族群間的融洽自在,親子間親密的天倫關係,希望讓觀眾聯想到世間所有家庭的溫馨與關懷,進而發人省思:在幽暗的房間裡,營造出視覺的壓抑,一種無法喘息的死亡感,通過展示犀牛裝置來探討:「文明是否已經站在滅絕的邊緣?」我希望我的展覽能夠引發人們思考生與死、人與自然、傳統與現代、東方與西方等等之間的關係。在亞洲,包括大陸和臺灣,犀牛文化都有悠久的歷史,我們可以發現各種珍貴古物和文獻記載中的犀牛形象;溫和厚重的犀牛與世無爭,卻因犀角是珍奇藥材而慘遭人類殺害,以至於瀕臨絕種。希望能藉由作品表達警醒,反思暴力對人類自身的傷害,「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」,人類以往只知一味的攫取,現在該思考如何與大自然和平相處;犀牛在我的作品呈現上並不僅止於一個動物形象或人格化的表徵,它更泛指所有萬物生生不息的精神,欲透過作品表達出對人類終極命運的深層關切—旨在喚起觀眾的感同身受,觸動內心的靈魂。

一個古老而溫和的生命,幾千年來在強鄰環伺之下,受盡多少的侵淩與迫害!這就是悲傷的源頭,這也是我創作理念的源頭,呈現出的作品更是一種新時代精神的英雄意識。我所創作的幼小的犀牛崽和沾血的犀牛角,以及其他犀牛雕塑系列作品,如吉祥如意元寶犀牛、哈雷金鋼、金鋼再現、銅牆鐵壁等等,皆是為了充分呈現出這些理念。我在古老的冶金與鑄造技術基礎上,打造出一群古老而又神秘的神獸,象徵生命的永恆,努力將逝去的歷史拉回現實,讓它成為一個不可逾越的存在之物,加強作品的警醒和質問的力度;更欲以一種古老而執著的方式—鑄造,讓犀牛成為承載之母體,不斷地呈現出各種型態,並且賦予靈魂以昭示生命本質及對所有生命之尊重。回溯犀牛的歷史與作品,它們似乎成為人類殘忍與麻木的見證者,同時也彰顯出我對生命意志的謳歌。